歌詞評論: 李宗盛 新寫的舊歌 Newly Written Old Song

主歌

接續先前的歌詞評論: 周華健 朋友，貓貓今天想來重溫李宗盛的歌詞。即便 GQ Taiwan 已經有了非常簡略的介紹，李宗盛《新寫的舊歌》 用684字與已逝父親和解，貓貓還是希望自己仔細過一遍。

比起母親的總是憂心忡忡
是啊 他更像是個若無其事的 旁觀者
刻意拘謹的旁觀者 遺憾 我從未將他寫進我的歌
然而 天曉得這意味些什麼
然後我 一下子也活到 容易落淚的 歲了
當徒勞人世糾葛 兌現成 風霜皺褶
爸 我想你了

開頭從比起母親開始，提到父親時用的是更像是，這裡點出與父母的親疏差異。描述母親時能信誓旦旦的說總是。而說到父親，若無其事幾字只表示隱約猜測有事卻不過問。配上先前的像是，就連是不是真的有事都不肯定，遑論知道是什麼事。最後只形容父親是旁觀者，意味著不過問，只是看著。這旁觀者也像是自己對父親的關係，互不過問卻相互觀察。

連接描述母親與父親中間的是啊，像是回答自己的疑問，把敘述父親這點說得比開口前更肯定。在第一句中間插入一個是啊，有一種邊說邊回憶的氛圍。

單看歌詞的話，刻意拘謹的旁觀者像是單純補述是怎麼樣的旁觀者，而遺憾與我從未將他寫進我的歌也讀起來像是說從未寫進歌這件事很遺憾。然而，聽節奏的話遺憾兩字緊接著刻意拘謹的旁觀者唱出，卻與後續的我從未將他寫進我的歌有相對長的斷句。於是在節奏上，急促出現地遺憾更可能是指刻意拘謹這件事。對於想問不敢問感到遺憾，急促則傳達出 要是當初早一點 的感受。

天曉得這意味些什麼，這裡的這是指什麼? 很自然的讀法是這是指遺憾，而意味些什麼則是提示在文意上與節奏上，遺憾代表些什麼。這註腳此時幫助回頭理解歌詞。接著說然後我，一下子也活到。這裡的一下子表示倉促地活著，在還沒有搞懂自己遺憾些什麼，就也活到跟父親當年一樣的歲了。這裡的也，相較於第一句的旁觀者，更直白地表示自己與父親相像。此時容易落淚的歲，則側面補充第一句的若無其事，描繪父親會落淚卻試著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最後兩句很直白。當徒勞人世糾葛 兌現成 風霜皺褶，描繪心境。爸 我想你了，則是一句告白，表示思念。

到臨老 纔想到要反省父子關係
說真的 其實在回答自己 敷衍了半生的 命題
沈甸甸的命題 它在這裡 將我 拽回過去
像個 終於靈驗的咒語
那些年 只顧自己 雖然我的追求他 無能 也無力參與
只記得 我很著急
也許因為這樣 沒能聽見他 微弱的嘉許
我知道 他肯定得意
只是等不到 機會
當面跟我提

第二段開頭結構與第一段開頭相似，都在第一句中間插入片語是啊或是說真的，同樣有著邊說邊回憶或回答的氛圍。於是很自然的，我想要比對兩段各自的第一句定調了什麼。

到臨老連同第三句的將我拽回過去，在第二段定調了時間視角為反省。對比第一段首句如同還在當年的描述父母，再接續遺憾與從未，可見第一段的定調是天曉得意味些什麼的過活。基於定調的不同，在第一段側重外在可以觀察到的容易落淚或風霜皺褶，而第二段側重內在不易察覺的只顧自己、無能也無力、我很著急、他微弱的嘉許。只在反省過後，才斷言他肯定得意。

最後只是等不到機會 當面跟我提，則是呼應了第二段開頭的到臨老以及第一段的刻意拘謹以及遺憾。因為自己敷衍了半生，才錯過了微弱的嘉許。也因為父親的刻意拘謹，這嘉許也一直如此微弱。

反省父子關係，在第二段結尾給出的是父子共通形成了遺憾。

思念其實不是 不是這個歌的主題
我相信不只有我 在回憶時覺得吃力
兩個男人 極有可能終其一生只是長得像而已
有幸運的 成為知己
有不幸的 只能是甲乙

第三段的第一句思念其實不是 不是這個歌的主題，是一個重要轉折也是定調。思念不是主題，乍聽之下與第一段結尾的爸 我想你了矛盾，也很難明白為什麼這個不是緊接著第二段的反省。於是重點在區分幸運或不幸的宣言:
有幸運的 成為知己
有不幸的 只能是甲乙
而如何區分是知己或是甲乙，則是對比終其一生只是長得像的常態。如果一生除了長得像之外，還多懂彼此一些，那就是幸運了。

於是在第一段的不解與第二段的反省之後，第三段表達的是 作為父子，我相信我如今更懂父親一些。作為兒子我是幸運的，而這父子關係留下的不僅是思念。

若是你同意 天下父親 多數都平凡得可以
也許你就會 捨不得 再追根究底
我記得自己 當庸碌 無為的日子 悄然如約而至
我只顧卑微地喘息
甚至沒有陪他
失去呼吸

第四段第一句相較於前三段的第一句，這次沒有在句子中間插入是啊、說真的或不是，而是以若是你同意以及也許你就會來連接句子。然而這一句仍然有著定調第四段的作用。第四段連接句子最關鍵的字是你，這個你是指誰? 對照前三段的是啊、說真的或不是，都起到讓自己更肯定或解釋的作用，我認為這裡的你是在對自己說話。於是若是與也許指的就是還不同意或並非就會。這第一句的結構相當於告訴追根究柢的自己，要是接受父親大多平凡就好了。

這第一句帶來的疑惑是追根究底要尋找的是什麼?
又是為什麼接受父親的平凡就捨不得再追根究柢?
這要回到第三段區分幸運或不幸的問題: 我如今更懂父親了，那父親懂我嗎?
在接受了理解是多麼不平凡後，也許就捨不得再問父子之間算是知己嗎。

接著我記得自己是一句自省，說自己在庸碌無為的日子裡，沒有陪父親走過最後一程。這時候再追根究柢父親懂不懂自己，已經不適合。

副歌

一首新寫的舊歌 它早該寫了
寫一個人子 和逝去的父親 講和
我早已想不起 吹噓過的風景
而總是記著他 混濁的眼睛
用我不敢直視的認真表情
那麼艱難地掙扎著前行

一首新寫的舊歌 不怕你曉得
那個以前的小李 曾經 有多傻呢
先是擔心 自己沒出息 然後費盡心機想有驚喜
等到好像終於 活明白了
已來不及
他不等你 已來不及
他等過你 已來不及

一首新寫的舊歌 怎麼把人心攪得
讓滄桑的男人 拿酒當水喝
往事像一場自己演的電影 說的是 平凡父子 的感情
兩個看來容易 卻難以入戲的角色 能有多少 共鳴？

一首新寫的舊歌 怎麼就這麼巧了
知道誰藏好的心 還有個 缺角呢
我當這首歌是 給他的 獻禮
但願他正在某處 微笑看自己
有一天當我 乘風去見你
再聊聊 這歌裡
來不及說 的千言萬語
下一次 我們都 不缺席

在第五段到第八段的副歌，第一句開頭都是一首新寫的舊歌，以直白的方式定調。在想不起 吹噓過的風景這句後，逐步降低先前的迂迴，讓副歌聽起來一段比一段更貼近說話。

在第一段的副歌，父親那混濁的眼睛與不敢直視的認真表情，在這段可能象徵:
平凡的父親努力試著理解自己，即便混濁的眼睛代表還是看不清，但父親仍認真的讓自己不敢直視。
這第一段副歌與第一段主歌同樣是以觀察父親為重點。

在第二段副歌，先是擔心 自己沒出息 然後費盡心機想有驚喜，同樣呼應第二段主歌的自省: 只顧自己、無能也無力、我很著急、他微弱的嘉許。
並將第二段主歌的:
只是等不到 機會
當面跟我提
，以
他不等你 已來不及
他等過你 已來不及
來呼應。

在第三段副歌，以平凡父子為主題來呼應第三段主歌的幸運或不幸。看來容易卻難以入戲，描述互相為知己的難度，而更可能是甲乙。

在第四段的主歌與副歌，都說起臨終。在主歌，自己缺席了父親的臨終；在副歌，約定自己臨終後，在天國團聚。

結尾

比起母親的 總是憂心忡忡 是啊 他更像是個 若無其事的 旁觀者
刻意 拘謹的 旁觀者
爸 請你從此安心
待在我的 歌

最後，重複主歌第一句，回到原點，並在遺憾之前停下。直白的請爸放心。

說起來，貓貓想談這首歌的原因是秘密。這則歌詞評論獻給需要的人，而一旁作為其他人的我們，陪在一旁毋需多言就足夠。